溺于荒野

最懂竟是梦中那一刻

飞蛾何惧天照

“一辈子没有见过光的蛾子,遇到火就会扑上去。烧死别人无所谓,烧死自己也不可惜,烧掉整个世界都没什么,只是想要那光…这是一只蛾子对光的饥渴。”
源稚生想起这句话时稍稍愣住——这是一个堕落者死前对蛾子与光的阐述。
比起风花雪月的文章,看日剧学会语法和发音的人说不出什么华丽的词措。可樱井明的比喻很形象,嘶吼出的语句字字诛心,深刻得剜进源稚生的心底。
蛾子最后终于得到了光,然后死在自己燃起的火焰里。更确切地说直到拥有了梦寐以求的事物的那一刻,他才是真正满足的。那大概是这个半龙类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,早已失明的、空荡荡的眼里在天照下始终映着明媚的光。
他在弥留之际给予了对他不公的世界和执法人最后的嘲讽。以幸福感为出发点的怨恨在空洞却闪光的眸中翻卷成漩涡,极端的感情相互撕扯交合,悲哀而浓艳。像是亡命之徒最后的狂欢。
有了摧毁一切并舍弃一切的觉悟的庇护,让黑暗中的蛾子有胆量直视天照。
源稚生觉得那种眼神似曾相识但又不完全雷同。
他在脑海中隐约搜寻到来自于一双金眸的狂妄和暴戾,那是他七岁在庭院中练习刀术时捕捉到的眼神。樱花树后耀眼无比的金色与日光相衬,是一种漫天樱花雨也掩盖不住的摄人心魄的眸光。
对方的目的单纯得好像只有望向自己这一个,像是暗中观察着的、因崇拜而痴迷的孩子。
源稚生隐约看到了对方瞳孔中却透着纯粹驾驭不住的暗涌的戾气,仿佛他天生就注定终有一日要睥睨天下。
于是便调换了角色,源稚生的目光受蛊惑似地停留在对方身上许久。
如来自远古的琥珀沉淀出的,在阳光中辗转千百次折射而生的光泽…直到须臾间似烛般熄灭。
樱花树后少年的身影猛地震颤了一下,从背后穿透出的长刀沾染着鲜红,取缔了那纯净的金色。
熄灭的烛在下一秒复燃了。但这次席卷而来的火舌足以将整支烛顷刻燃尽。
那是与刚刚截然不同的眼神,郁结已久的力量崩塌般倾泻出来。与源稚生年龄相仿的、稚气未脱的脸上漾动着极不相符的狂妄狠戾,恨不得将整个世界撕碎。
无奈,痛苦,绝望,疯狂,仿佛全世界都崩塌了一样。那具狂暴的身体不受控制,正在以另一种他人所不知晓的姿态摆脱肉体的束缚。
源稚生看到了少年手臂上暴起的青筋,一点一点生出的青鳞覆盖了皮肤,骨刺和尖角伴随着嘶吼声刺破躯体,枝蔓般蔓延,将少年紧紧缠绕在异族的十字架上。
这无疑是龙血纯度过高的混血种的异化。
他的手按住刀柄知道自己该冲上去,手提长刀的执法人却抢在他动手前从四面八方涌进庭院,将异化的半龙类围在中央。源稚生没有目睹接下来的场景,充斥在耳边的只有震耳欲聋的嘶吼,宣泄着对这个世界的控诉。
他的头疼得厉害,双眼被风吹得干涩,交织的黑色与红色让他眼花缭乱。
让人心神缭乱。充斥着愤怒和杀戮的血淋淋的庭院,简直和地狱没什么两样。
蛾子扑进火焰中了,这一次是被厌恶他的人们所逼迫的。他们天生就是游走于世界边缘的孤独困兽,因为他们的存在本身有悖于世界。
其实异族和君临天下的龙王有时只有一步之遥。关键只是在于是否有舍弃这具人类身体的觉悟和勇气。
不仅存在被抹掉,连曾经存在过的事实都会被刻意掩盖,作为历史的污点删去。甘愿舍弃存在意义也要毁灭眼前所见的、飞蛾扑火样的勇气。
蝴蝶厌恶蛾子所生活过的黑暗。而注定生活在黑暗中的蛾子,只要有了心中所向,即使自己会被燃成灰烬,即使烧掉整个世界,也毫不犹豫地飞向天照。
只是因为渴望那束光和从未企及过的温暖。哪怕下一秒灰飞烟灭也不会退缩。
其实蝴蝶和蛾子…最根本的区别又在哪里呢?
源稚生知道自己不能想太多。
他是天照命,是天赋异禀的执法人,是源氏续任家主。整个家族的希望尽数托付在自己身上,责任压得他喘不过气。
他需要做的事单纯而又繁重。他要带领整个家族走上强大之路,但只要记住自己的责任只是屠龙就足矣,不需要也不被允许做其他的考虑。
瞻前顾后只会让人变得优柔寡断,掺杂多余感情的顾虑更是不必要的麻烦。
如此而已,仅此而已。
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,看向窗外。此刻夜色已深。
房间里的红烛还在阴翳中燃烧着,将他的影子投在房间的一角。被剥离了灵魂的空壳时明时暗,脆弱得不堪一击。
“少主,”伴随着叩门声,矢吹樱的声音自门外响起。隔着木门的声音听不太真切,像是受门外的黑暗桎梏的束缚。
“明天有蛇岐八家的会议,望您早些休息。”
“嗯。知道了。”
他放下手中的文件,烛光经过对面的悬挂着的白刃反射到牛皮纸袋上,晃动的光斑照得纸上的字有些模糊。
虚掩着的门被无意间推开一道缝,自门外而来的暗风吹飞了烛火,飞散开的零丁火星不偏不倚地砸在一旁的飞影上。
——那是一只不知何时隐匿在黑暗中的蛾子,在半空中挣扎几下后如天边流火般跌落,霎那间化成灰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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